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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失的家乡》/陈雪琴
2020-12-08 18:19 新媒体工作站  审核人:   (阅读:)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庄稼地里的我已然忘却上一次帮爷爷奶奶割草是多久以前,只依稀记得当时的草长势最好的还不到脚踝,田间地头能寻到似如今这般与膝盖比高而又鲜嫩的几率微乎其微,大多在幼时便或被镰刀割掉,或被一头老黄牛啃食,只余根部在土壤里沁出一些汁液,在风的吹打和阳光的曝晒下渐渐软塌下去。而今却将面前的小道全部占满,使人无处下脚。

 我同奶奶在一片片玉米地里穿梭,今年的玉米杆的长势同草一般格外地好,这大概得益于新换的肥料,不过也好,头上的玉米叶子正好遮住了毒辣的日头,尽管天气依旧闷热,也了胜于无。在各种避让玉米叶子锋利的叶边的同时还得小心脚下的土坎,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崴着脚,避让间变换的姿势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旧时曾在村里看到的跳大神,回想起来那确实是一种技术活,也确着实搞笑。一阵手舞足蹈,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里是玉米地的中心,眼睛从玉米杆和玉米叶中间的空隙望去,除了玉米杆就是玉米叶,突然不由得生出一种被禁锢的感觉,内心顿然一阵苍凉,然而仔细想想也却如此,奶奶不就是被禁锢在这片土地里了!从十几、二十岁嫁给爷爷,服侍公婆,照顾丈夫,养育儿女开始就在这片土地上耕种,到如今已然手指变形、腰身佝偻的她还在这片土地忙碌,虽没有了生存的急迫,却也留了不少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或是人生的寄托、或是过往的怀念、亦或是生命的意义。

低头割草的时候,奶奶喃喃地说道:“现在生活好了,不得几个人来整土了,只有我们这样拐脚拐手(腿脚不方便的人)的人才来,这草些长得越来越好了,连路都着盖完了(被草遮住了)。”“不用走多远就能割一大篮草,家里的猪最爱吃这些了,长得又好又多。”“现在割草的人很少吗?小一辈的小娃些没有割草的?”我反问道。但内心里是知道的,老一辈的人大多年迈,有的腿脚不便,就不再种庄稼,有的子女有出息的都被接到城里去享福了,剩下一些偶尔来这地里;我们这一辈的人大多在外读书,或者在外面谋生;小一辈的多是父母手里的宝贝,那舍得放入这田间地头,久而久之原来四通八达的田间小路也渐渐费弃在杂草里,让人难以辨识它曾经的清秀。看着奶奶在前面割草的样子,不禁想起十来岁的时候,也是在这片玉米地里,我和邻居的姐姐们也是这样的弯着腰,背上搭个竹篮,一把握住草便一镰刀下去,一瞬间草就和土地永远的分开了,便快速放到竹篮里,生怕耽误一刻好的草就没有了。那时的玉米杆没有现在这么高,草也不如现在这样好,我们往往要“涉猎”很宽一片地才能将半人高的竹篮装满。偶然发现一片草长得很茂盛的土地,都得悄悄叫上几个人,赶紧去割了,不然就极有可能被放牛的人或者其他打草的人领先一步。那时候没有现在的手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我们取乐趣的方式还是“集体活动”——每每装满了竹篮就开始约着用从家里偷偷带来的纸牌玩赌草,输了的人给赢了的一大把或者一小把草,到最后赢的人背上竹篮兴冲冲地回家了,而输的人又得开始慢慢悠悠的寻找合适的地开始割草,待到再次装满竹篮,大多都天黑了,家里妈妈叫吃饭的声音也随着风蹚过田间地头,这时得赶紧背上竹篮跑回家,不然又是一顿骂。尽管每次总有一两个人倒霉,但也总抱着会赢的希望,赢了就不费力的得一大筐草回去,为第二天省下不少力(第二天就可以少割一点)。太阳在对面山头将落未落的时候我和奶奶将草装在竹篮里,背上竹篮启程回家,途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清膝盖以下的部位,但可能是刚走了一遍,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颤颤巍巍。

在从这片土地往家的方向有三方水塘,呈纵向分布,分别是二塘,里塘,泥塘。二塘是位于最上面的,也是这片水域的上游,里面经常有小鱼、螺蛳、青蛙等动物,且水质是最清澈的。因为常年有人在里面、钓鱼、游泳和洗衣服,所以周围的土坎一度被人踩得寸草不生,俨然一个天然的“服务景点”;里塘处于三塘之间,四面环绕着高大的树木和竹林,环境清幽,时不时有一两只五彩鸟和蜻蜓从水面掠过,荡起的波纹配合着光线将水草和水底的河蚌也映成了五彩,偶尔还能看见水蛇从这头慢慢悠悠游到对面的竹林里,没有人的时候倒有点《小石潭记》的味道。那时候我们常将衣服放在竹篮里,背到这里来洗,洗好便在东面的树上系上用棕榈叶编成的绳子,将衣服搭在上面,就去周边割草,待到草割好时,衣服的水分差不多掉干了,就连带着衣服一起背回家了。里塘的北面有一条小路,通往泥塘,这里的环境在清幽之上多了点恐怖,四周都是丛生的杂草,同人等高,且人迹罕至。在塘东南方向有一棵李子树,三四月满树雪白,七八月硕果累累,让人好不惦念。三方水塘的水由上一个顺着小沟缓缓流到另一个,无论四季如何变换,似乎都不能阻止它们之间的“交流”,它们在淫水季节疏通水流,使得四周田地不被大面积冲毁;枯水季节又为水稻的生长提供水资源。我一直以为三方水塘会一直留存,然而当我们走到水塘边上的时候,我慌了,这里不再是一片水域,而是一个被草占领了的大坑,原来的小路如今面目全非,让人压根不知道该将脚抬往那个方向。奶奶说村里人大都走了,很少有人来这里,时间长了便成了这个样子,加上玉米杆一高,不直接走到这里都不会发现这里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沿着玉米地向北面行进,来到了村公路,果然走大路的感觉就是好,视野开阔,也没有拦住人的玉米杆和玉米叶子,我也终于放心的将脚实实地踏在地上,不用担心草下面是虚的了。这路经过里塘,我还想着还能不能看见蓝紫色羽毛的鸟和一群群的蜻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没有水塘,没有鸟,没有蜻蜓,也没有树,有的只是深深的杂草林和像小山一样耸起的垃圾堆,鸟变成了蚊蝇,蜻蜓也失去了踪迹,唯一证明这里是里塘的只有那西南角的竹林,而它也不在生机勃勃,只是枯黄,和郁郁葱葱的杂草相比,显得那么可怜无助。我没敢再去看泥塘如今的光景,但我觉得这不是我记忆中的家乡。

入夜,天变成了星星的背景板,点点灯光岁明,散落在村里,但却没有了以往的鸡犬相闻,也没有了人声鼎沸;猛然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长满了草的房子,现在再寻找它们的位置,才发现人的眼在夜里是如此的无助,比灯火更多的是漆黑,而那一处处漆黑不再是小时候害怕的鬼影和大灰狼,那是长疯了的草。我更加坚信这不是我记忆里的老家,它确实不是!

在我的记忆里,三方水塘各具特色,或清或幽,树影和光线都在,鱼蚌在水草深处仍清晰可辨,鸟儿和蜻蜓还在水面调皮,几个小娃娃在用自制的鱼钩配上刚挖的蚯蚓有模有样地钓鱼,大一点的孩子在不远处割草;田间地头都是各种农作物,草也长着,但是小得可怜,每一条小道都清晰可见,一个哨子打响,抬起的脑袋像黑棋子一样落在地里,水稻享受这水稻滋润,玉米叶子遮不住毒日头;村子里待嫁的姑娘卷着袖子在塘边上洗衣服鞋子,有事的小伙子在勤勤恳恳地做事,没事的小伙子则在姑娘旁边捣乱。每个黄昏,总有一家院里特别热闹,跑过去才发现原来人们开始窜门了,男人们一手端着一杯包谷酒(玉米粒烤制而成),一手拿着老皮烟(由大烟叶子晒干制成的烟),一边喝酒,一边摆战争年代的故事(村子里有一些老兵),一些男娃娃便在一边听,更多的是和女娃娃一起玩游戏,而女人们则在一边说说今天干了什么、今年的气候如何、谁家的小伙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谁家孩子考试考了零分等。

直到踏上火车月台的那一刻,我还在想记忆中的家乡去哪了?但当火车缓缓驶过城市边缘,目光从参差林立的高楼、四通八达的道路、匝道蜿蜒的高速公路中一一扫过,看着小城的快速发展,我突然释怀了!也确实知道记忆中的家乡再也回不去了!

 

(获2019年“黔风·筑诚”杯贵州省大学生文学写作比赛三等奖2020年6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轨迹》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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